[古剑二][则阮]不朽 [TBC]
春之曲 桃源
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一夜，直到第二天的午后，才终于有了些许放晴的意思。
夷则坐在船舱里，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看一卷书。不时有水珠从河道两旁的枝叶上滴落下来，敲击雨篷叮叮咚咚地响，像是落在玉盘里的珠子。
枕在腿上的人动了动，他低下头，看见阿阮原地翻了个身，蹭来蹭去，最后还是枕在了原来的地方。
几缕发丝黏在额头，夷则伸手想替她拨开。阿阮却在此时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。
两人对视一会，阿阮笑起来，捏住了他的手。
“夷则，雨停啦？”
“嗯。”他把书放在一边，俯身帮她整理头发：“天晴了，要出去看花吗？”
阿阮点点头，却并不急着起身，拉着他的手贴在脸颊上，过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说：“刚才在梦里，好像听见夷则在弹琴……原来是树上雨滴的声音。”她皱皱鼻子，满足地眯起眼睛：“真好呀。”
舟外水波哗啦啦地响，像是在为水滴的琴音伴奏。遥远的地方有鸟一声声鸣叫。夷则的眼睛像清冷幽邃的潭水，他柔声问：“你要听我弹琴吗？”
“现在不要。”阿阮说：“我要出去看花。”
小舟划破水面，在身后留下细长的涟漪。没有桨，没有帆，没有人掌舵，穿过狭窄的河道向上游滑行。
两旁都是高大的树木，枝叶在头顶交叠，鲜绿得闪闪发亮。树梢挂着轻烟般的女萝，缠绕着紫藤，垂下瀑布一样的花朵。一棵一棵红的白的粉色的桃树，花枝缀满水珠，低低的几乎触到河面。
阿阮来到船头甲板上，背着手转了一圈，回过头来朝夷则笑。
“这里真好看，夷则怎么找到这样的地方？”
夷则随她踱上船头，悠闲地抱着手臂：“上游三十里的地方，有个叫丘云的小镇，镇上有户人家姓齐，擅酿桃花美酒，芳香甘冽……年少时我随师尊下山游历，曾在镇上住过一段时日。”
阿阮露出了然的神色，拎着裙摆跳上船沿，软鞋踏着薄木板，轻轻巧巧地走来走去。夷则的视线随她转动，却并不伸手去扶。
“那一会路过镇子时可得多买几坛好酒呀，让偃甲鸟给你师父捎过去，他肯定开心。”
“酒自然是要带，不过镇上酒肆售卖的那些，怕是入不得师尊法眼，”夷则微微一笑，从袖中抽出一截翠绿的竹管：“镇民传说，齐家所酿桃花酒之所以风味独特，是因为祖上曾得山神传授天界之酿酒秘方。”他把竹管在阿阮眼前晃了晃：“吃过饭早点休息，等晚上，我带你去见山神。”
那其实是一支横笛，阿阮很有兴致地拿过去看。青绿油亮的竹管触手温润，没有花纹，也没有挂饰。阿阮把笛子转了个个，看见末端内侧用朱砂填了个小小的符号，她想了想，回忆起那是一个篆体的“宁”字。
尝试吹奏时竹管却被夷则抽走，男子若无其事地把笛子收回袖内，抬手捏捏阿阮圆鼓鼓的脸，说这竹笛是山神的法器，笛声易招精怪，还是由他来收藏较为妥当。阿阮点点头，接受了这个说法。
因为一直惦记着山神的事，夜幕降临后阿阮依旧兴奋得不能入眠，于是夷则陪她坐上船顶，看枝叶缝隙里漏下的月光，将河水点缀得如同闪烁的星空。不记是得何时沉入梦乡，再醒来时已身在船舱里，荒山野岭没有灯火，显得月色格外皎洁，在船舱顶上投下波光粼粼的影子。
一线笛声细细萦绕，悠悠荡荡盘旋在夜色里，像穿过指缝的流水，像翩然振翅的蝴蝶。她在躺床上听了一会，然后悄悄披衣下地，推开舱门走了出去。
夷则站在船头，吹那一管白天时递给她看过的青竹笛。眼前是开阔的水面，月光无遮无拦撒落下来，给他笼上一重洁白的羽衣。夜色中的河面飘浮着淡淡的雾，悠扬宛转的笛声同雾气一样滑过水面轻柔铺展开去，引得水波与枝叶都起了细细的震颤。夜行的鸟儿追逐小船盘旋飞舞，游鱼跃出水面。
一曲终了，夷则将竹笛收入怀中，对着湖面抱拳朗声道：“晚辈逸尘，太华山诀微长老门下，求见山神宿宁前辈。”
雾色彼方遥遥亮起一点白色的灯火，摇曳着轻纱似的朦胧光晕，向小船的方向迅速接近，仿佛清辉流溢的星辰，又像落入水中的圆月。夷则将船停下，转头见阿阮靠着舱门发呆，便走过去轻轻捏捏她的脸：“还没睡醒？”
阿阮鼓起一边脸颊，迫使夷则松开手。“才没有呢，只是之前都不知道，原来夷则还会吹笛子。”
夷则有点想笑，却故意作出严肃的样子：“哦？那阿阮以为，在下方才之曲如何？”
“唔，好像……有些地方是不太对？”阿阮低头认真回想起来，扳着手指在心中默默数了一阵，又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夷则。男子含笑注视着她，微微欠身，洗耳恭听的样子。
阿阮笑起来，啪地一下豪情万丈地拍上夷则的肩。
“只要是夷则的曲子，我就都喜欢！”
结果反倒是夷则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。
说话间原本遥遥的光芒已来到离船很近的地方，并非星辰与明月，而是一头通体皎洁的白鹿，迈着优雅步伐踏过细浪粼粼的湖面，在船头前停下脚步，隔着一段水光，静静与他们对视。
夷则上前一步深深一揖：“晚辈太华弟子逸尘，与同伴阿阮结伴游历，途经前辈属地，奉家师之言，前来拜会。”
“不必多礼。”白鹿颔首，嗓音温和，像静静流淌的河水：“丘云镇外一别多年，清和道长如今可还安好？”
夷则恭谨回道：“承蒙前辈挂心，师尊一切无碍，平日里对前辈亦甚为挂怀。奈何门派诸事繁杂，无法亲身前来一见。此次师尊听闻弟子欲途经丘云山地界，特将此物令弟子转交。还请宿宁前辈过目。”
说话间右手在身前虚划一圈，素面乌漆的小盒浮现在空中，往山神面前悠悠飘去。
白鹿凑近一步嗅了嗅：“黑节草的种子？之前与他提起过，这么多年，难为他还记得。”说罢对夷则点点头：“替我向你师尊道谢。”
夷则一拱手：“晚辈定当转达。”
山神召来一道水流，凌空一卷将乌漆小盒收起，抬起明亮的眼睛注视站在船上的两人。“夜色已深，两位小友若不急着上路，不妨在此多留几日，也可让我一尽地主之谊。”
夷则扭头看向阿阮，不意外见她一脸期待。他忍不住露出点笑意来，向着山神恭敬地一礼：“久闻丘云山春日流水桃花，乃人间难得之胜景，既得前辈此邀，晚辈便斗胆叨扰了。”
白鹿形貌的山神摇头道：“谈何叨扰，山中终年清寂，纵有万千美景，一人独赏也是无趣，你们便当陪陪我这老人家罢。山间风凉露重，闲言明日再叙，两位小友且随我来。”
山神引他们穿越迷障，踏上一方水中孤岛，岛上遍生高大桃树，有些甚至直接扎根在湖水中，枝干临水弯出优美的弧度。新叶与花朵在枝头连绵成一片，堆叠出团团簇簇的锦绣，月光下望去，像是笼罩在岛上的重重烟霞。
将小舟系于岸边，分开菖蒲与芦竹，淡青色石板在身前连缀成微光荧荧的小路。山神说要先去做些准备，留下一句“前方桃林别院恭候诸位”便消失在原地，夷则尚还未及反应，阿阮已开心地沿着发光的小路向前跑去，走过几步，又转身回来拉拉他的衣袖。
还未入夏，灌木草丛间却已亮起星星点点的萤火，有些落上阿阮衣裙，像是被缝缀其间足可乱真的花叶吸引，依伏在裙裾中飘飘荡荡不肯离去。阿阮笑起来，拎着裙摆原地转了个圈，几只萤火虫被惊飞又回到空中，在她身边来回飞舞。
她笑嘻嘻地招手：“夷则快看，漂亮吗？”
夷则走在落后她几步的地方，闻言道：“确是十分赏心悦目。”又问：“阿阮喜欢萤火虫？”
“喜欢呀，以前我在巫山，每到夏天，小河边都有好多这样发光的小虫子……像天上的星星都落了下来，好看极了。还有会唱歌的青蛙，小池塘里开满紫色的睡莲，那些青蛙就躲在花朵下面，整夜整夜地唱着歌……”她伸出手，一只闪光的小虫落在掌心，阿阮珍重地托着那点小小的光，抬头对夷则笑了笑：“其实这里，就有一点点像巫山呢……星空下面，每一片叶子都好像在唱着歌……”
阿阮慢慢闭上眼睛，微风拂动额前碎发，萤火在面庞上落下忽明忽暗的光。她沉静地伫立在那里，像是在与群山之中，夜色之下的亿万生灵默默交谈。
“听见什么了吗？”过了一会，夷则轻声问。
阿阮没有回答，微微侧过头，像是聆听着远方传来的渺渺歌声。过了一会，她睁开眼，面对夷则关切的神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
“宿宁前辈在等我们，说已经整理好了屋子，让我们早些休息不要贪玩……我们赶紧过去吧。”
[TBC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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