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叶汀

清水无差角色粉
圈地自萌小透明

[古剑二][夏+谢] 芸芸物 中


 上篇


  身边逸尘清冷的嗓音唤回他的注意:“敛气凝神,要开始了。”

  时近中夜,皎皎月光自天顶撒落,将一切都笼罩上银灰色的迷离纱幕。满月井水翻涌如沸,飞溅而出的水花脱离开去化作碧绿星点,摇曳着飘散,像在月夜中飞旋起舞的成群萤火。谢衣用目光追逐它们游动,其中几粒被夜风卷至身前,他从袖中滑出晶莹剔透的水晶小瓶,以捕捉蝴蝶的轻巧手法扣住其中一点。小小的光亮挣动几下,噗地一声熄灭了。

  谢衣遗憾地摇摇头,正欲取出点什么再做尝试,却突然被逸尘握住手臂。少年剑客的声音因难得的紧张而显出微微的滞涩:“别动!——你有没有觉得,从刚才开始,这里有什么不对?”

  谢衣凝神感受了片刻,夜风温润地拂过,带来不远处山间啁啾的鸟鸣。井水翻涌,化作荧光升起,虽是奇异的景象,却也并不觉得有何处危险。见他面露茫然,逸尘神色却越发凝重,并指划过身前流淌开成串的蓝白色符文,盘旋着涌向地底。谢衣认得,那是太极固元阵的起手式。

  然而灵光未及触地,却似被看不见的巨口撕裂吞噬。冰蓝色光带以比飘落时快得多的速度向上飞散崩解,转瞬竟逐上逸尘的手指。逸尘中断咒诀凝剑刺出,剑锋所至空如无物。而这虚空却随即生出繁密引线,丝丝缕缕沿剑身溯流而上,所过之处幻剑寸寸碎裂。

  逸尘不及撤手,庞然威压自指尖冲入身体,像浩荡海潮汇入清浅河道,因遭遇逼仄而翻卷起接天的浪涌。  


  不知过去多久,如同飘荡在幽深绵稠的梦境深处,随水波浮游,一举一动俱被柔韧的丝线束缚。陌生的力量在骨血间穿行,带起尖锐刺痛,却懒懒的让人提不起精神去抗拒。散碎画面随波影流转,光色纷繁,低语絮絮,景色与时节错落如轮盘交替。

  断断续续的笛声自天际垂落,他循声望去,见潮水日复一日拍打礁石嶙峋的海滩。沙砾堆积掩埋起巨大白骨,金色的雨落下,生长出星星一样的青蓝色花朵。他目送月光在竹林里穿行,荒野变成村落,村落建起楼阁,楼阁崩塌为离离荒草。孩童在掌心放下朱红的叶子。风声飒飒,有人举杯相邀一醉,他将什么东西递予那人手里,转身投入无边浩缈烟云,而在那之后,在那之后……

  狂风平地骤起,摧枯拉朽地将周遭景象席卷成飘舞的云屑。意识慢慢收拢回复,他闭目片刻,静待眩晕退去,然后拍拍揽在肩头的那支手臂:“小谢松手,我没事了。”  


  谢衣明显地松了一口气,变换姿势扶逸尘坐起。刚刚醒来力气还未恢复,逸尘借他搀扶半靠在旁边树枝上稳住身体。环顾四下,与之前并无多少差别,想是时间并未过去太久。谢衣放开逸尘便后从袖中摸出几个木质小球,轻轻抛起使它们悬在半空,弹指一划彼此间跳跃起滋滋啦啦流动的光弧。他细心调整臂甲上的磁极,确保设置无误后,这才转过身来,从衣袋中抽出一个青瓷小瓶,倒了几粒药丸递给逸尘。

  碧绿荧光映照下,深紫发乌的颜色愈发惹人生疑。

  谢衣配药的手艺逸尘已有领教,然而略一犹豫,终究还是不习惯回绝他人的好意。趁他服药后闭目调息,谢衣靠上前来,用掌心探他额头温度。逸尘体温本就偏凉,此刻更是从骨血中透出寒意,温和湿润的薰风下,肌肤却冰冷得几乎要结出露水。谢衣侧身帮他挡住夜风,心中半是担忧半是愧疚。犹豫几转,终于试探着问:“这边风凉,逸尘我先送你回去吧?”

  逸尘没有回答,过了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,挑眉看他一眼:“送我回去,然后你一个人回来?”

  谢衣没有否认,简略地点了点头:“我不放心。”

  他没多做解释,逸尘却也明白他的意思,毕竟是人烟稠密的地方,这样的灵异放任存在,终究还是使人担忧。他坐直身体,凝出一片细小的剑气在掌心飞旋。此前出声示警时便有察觉,自踏进这广场开始,灵力便不受控制地向外流散,点滴累积,气脉流转受阻,钝钝的麻木感从指尖扩散向胸口。而谢衣却似全然未受其扰。幻梦中所见的画面在脑海一一闪过,他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猜想,然而眼下并不是求证的时候。

  “我没事,现在走了,我也不能放心。”他合起手掌,扣灭那一小片流转的飞雪,抬眼看见谢衣,于是安抚似地微笑了一下:“别担心,若有危险,我会留意自保为先。”

  谢衣与他对视片刻,终于还是妥协:“那也行,一会不管发生什么,你都待在这个法阵里,千万不要出来——其它的交给我就好。反正若是真需要帮忙,你的那些道法仙术,也都用不着近身施展。”

  他说着,皱皱眉,侧过头去:“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,逸尘你听见了吗?”


  逸尘自然也听见了,隆隆的轰鸣自地底传来,渐行渐近,踩着某种熟悉节奏,与心跳微妙相合。他召出两仪清心阵将两人扣在其中,同时留意到层层屋舍里有几间亮起灯火。当地传说,四月十五井下仙灵出游,未免惊扰,故而家家关门闭户——然而若这异状持续,却难保不会有人出来探看。

  谢衣也意识到了这一点,挥手召出一排形态各异的偃甲小兽,或走或跳分散到广场四周。小兽间彼此牵拉着透明的引线,从其间望去,村落中融融的灯火都像是隔了一层波动的水纹。

  而就在结界撑起的这片刻,伴随着逐渐清晰的轰鸣,藏于井底的那样事物已现身于他们眼前。  


  最初是一丝升起的幽暗光线,随地底的轰鸣而忽闪忽暗,像一眼起起伏伏的涌泉。徘徊的碧色萤火向其间汇聚,旋转着融成一片,越聚越浓,越来越明亮,在逐渐清晰的光柱中沉浮摇摆,如同流水与光芒共同织就的巨大的卵。

  地底心跳般的足音渐低渐至无声,谢衣向后探去,握住逸尘的手。冰凉凉的,分不清是谁的汗水。

  “喀拉”一声,碎裂的脆响,因寂静而显得格外分明。光茧裂开一条细细的缝,又迅速蔓延,刺目的银光自缝隙涌出,将蛋壳交错分割,一片片溶解剥落。

  谢衣转过头,在强光中闭起眼睛。



[TBC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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